蛮姑儿+续:芙渠(29)

坦白说,她并不想嫁人。但求知的慾望像是个爪子在心底搔啊搔的,非常难受。

她明明知道许多下针的要诀,她也都背起来了。但师父连给她看一看穴道图都不干,说不是未婚女子该看得,让她非常非常闷。

为此,她只好特别专注在骨科和开方。只是总觉得失落了一块很重要的部份。

但她这样迷医,爹娘不急,大伯二伯急了。家里就这麽一个千金,爹娘撒手让她跟病人混,像什麽样子…但她爹娘是两头驴,打着不走,骂了倒退。只好哄着好脾气的侄女儿,安排琴棋书画、女工刺绣的老师给她。

她也学,只是学得心不在焉,拖堂落课。

有时候是为了跟师父出诊学点经验,有时候却是二婶拉她去上香。

二婶说起来是个可怜人,她也很难狠心拒绝。二婶就是那种才女,但二叔连成语都用得好笑,见面没话讲,二叔宠爱的也不是她,连孩子都是妾生的。

就是同情二婶在家极闷,所以她用各式各样的名目去上香,拖着琳儿走,她也默默的去了。反正二婶都由着她自己骑马,自己在马车里闭目念佛。

她呢,当作是游山玩水、锻链马技了。谁让二婶跟谁也不亲,唯一合格能抓的只有她呢?

琳儿就是这样一个好脾气的女孩儿。但她虽然好脾气,但跟她老爹很像,只是表象,内在非常刚强死倔。好在爹娘都懂她,没把她绑在家里学刺绣背女诫。

除了学不了针灸外,她人生竟没什麽逆境。

这日,三月十六,大悲寺的桃花开得正艳。二婶约她去大悲寺,她默默的牵了自己的马儿跟着去了。她倒现在还是不喜欢马车,娘笑说是怀他们的时候给颠怕了。她实在还是喜欢骑马…若是长大点就不成了,要戴个纱帽什麽的…长大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啊。

到了大悲寺,二婶和方丈相互一礼,就不讲话了。过了一会儿又淡淡讲了几句,二婶就去房里歇着,她呢,轻叹一口气,缓缓的走出来。

每年都这样,也亏他们俩不累。
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星星一颗颗的亮了。她们住的这个小院是独立的,院门一关就无人进出。二婶向来天晚就让人落锁。

锁得住门,锁得住心麽?她感叹,但也只是仰望着小院喷红吐艳的艳丽桃花。

「月下赏花,因何叹息?」清冷的声音传来,她微微吃了一惊,抬头看着声音来处。

月光下,白衣胜雪,霜雪锋冷的气息收了起来,端凝秀雅的佳公子,站在山墙上,对她微微笑。

这还真像一幅画。

「白公子?」她微讶,「卿本佳人…」

「逾墙的确是鸡鸣狗盗。」他轻笑一声,飘然落在她面前,「我的确姓白,白仲谋,字子羽。」

「那我没叫错,白公子。」她绽放那灿烂充满生命力的笑容。

他低眉望了她一会儿,「芙渠。久不见矣。」

「没很久吧?上个月才见过。」她掩口笑,非常娇憨,「你怎麽会在这儿?」

「经过。」他淡笑,「听到芙渠出声喟叹,所以效一回贼了。」

「白公子,你功夫很好啊。」

仲谋却没让她的小心计绕掉,「为何喟叹?可为意中人?」

她噗嗤一声,「我才几岁,意中人?我一辈子也不要有意中人…」

「可见是傻话了。」他温和的说,「明年就有人会上门谈亲事了,未久就将聘。」

「我娘说不用那麽早,看我心意。」她摇了摇头,迟疑了一下,眼前是个熟悉的陌生人,反而容易吐露心事,她很老气的长叹一声,「无情不冤,有情皆孽。」

仲谋讶然看她,「你还是个孩子呢…此语不祥。」

「真话听起来本来就不那麽吉祥。」她偏着头,「我爹和我娘…人称比翼鸟,但我从小看到大,细想却觉得害怕。自己的心不为自己跳,是攒在别人手底…万一那个别人有负,不是比死还可怕麽?」

「王大学士必然无负。怀妻游街,无视世人讪谤,惟妻绝妾…」他轻叹,这样的榜样真是令人感到吃力。

「我爹当然不负,他还怕我娘跑呢。」她瞅着仲谋,「白公子,你何以打听我家?」

「我总要知道我的小恩人的名字。」他从容不迫的说。

琳儿的眼中出现好奇,「白公子,你是江湖中人吧?但你真的不用介意,不过举手之劳。」

「正因为是江湖中人,才特别需要点滴之恩当涌泉以报。」他淡淡的说。

她轻笑着摇头,「但我没什麽需要你报答的地方。」

「最少每年来陪你说说话。」他垂下眼帘,更显清俊,「我知道你每年三月十六都会来这儿夜宿。」

她微皱着眉,看着眼前俊朗的佳公子。江湖人真是奇怪,一点小事,这样较真。

不过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,言语有趣。

「白某并无别意。」他语气放柔。

她笑了,「白哥哥,你这样好看…我并不怕你的。」琳儿搔了搔头,「我的意思是说,你不会对我有别意,我知道的。」他垂下眼帘,隐住丝微笑意。

说是孩子,却又犀利过人。说是少女,却还一派天真。一面跟她说着江湖趣闻,一面想着。王大学士真把她娇养着…甚至比同龄的孩子还天真许多。

紧紧卷着的蓓蕾,春风无所度。难道能硬掰开,伤害娇嫩的花瓣麽?不成的。

这样娇嫩的孩子,却说她要当大夫,异常憧憬的说起李芍臣,眼中灿着星光,嘴角噙笑,温柔的如月光之酒。

若只是表象,该多好。但越认识越搁不下…月以中天。

「你该睡了。」他折了一枝桃花递给她,「改日再来访,可欢迎?」

「白哥哥,我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的。」她好脾气的说。

白仲谋深深看她一眼,闪身而去。远去已久,他嘴角还有淡笑,一遍遍的叹息,却又露出冷峻的神情。

续二

真不该去见她。

倒不是因为决战前夕。而是因为她,他的心出现了微薄的漏洞。真好笑,白仲谋。

号称无情公子的白仲谋…让人知道恐怕声名毁於一旦。

多少绝色女子只愿得他一笑,让他锺心的居然是个孩子啊…他原以为,绝对不会动心。在这些或贪婪或疯狂的所谓爱意中,真是厌烦透顶。

不管手段多麽毒辣,都没让她们或他们稍微收敛些。

就像这个设计卸去他关节,逼他口吐爱言的女子。还什麽长生宫主呢…苦苦哀求,威胁利诱,就只求一句谎言…他就不该心软了一下,才着了她的道。

真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她要的麽?

他的唇间,露出美丽却残酷的笑容,望着一招即倒地不起的女人。照惯例,这女人怎麽对待他,他就加十倍利息奉还。他白仲谋,锱铢必较,一点都不肯吃亏的。

就算是女人、小孩、老人,都一样。

他卸下长生宫主的指关节,玩儿似的,从右手拇指开始,慢腾腾的,一个个卸,比她当初可慢十倍不止。但她实在太吵,叫得让人烦,他凌空点了她的哑穴。

他准备拆了这女人全身的关节。拆到颈骨应该就死了吧?

但那女人抬头望了他一眼。像是火焰狂燃的眼神。像是那日,悄悄潜入王家,探过芙渠後,他在铜镜里看到的,自己的眼神。

那粉嫩的孩子说,无人不冤,有情皆孽。

「就为她,少造一点孽吧。」他冰冷的眼神融成春水温柔,但看在长生宫主眼中,却比他的折磨还痛苦。

他的心底,居然有了人。冰冷无情的人…居然也会温柔似春阳。就用那样温柔的表情,他回手将剑送入长生宫主的心脏,瞬间夺去她的生命,和她的痛苦。

公子挥剑,血珠飞撒,不流一滴在秋水寒芒的剑身。委地的江湖第一美女长生宫主,已经芳魂渺远。

「公子。」一道黑影似自黑暗中化离而出,对他躬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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