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院月+番外(32)

「子系去营里了四年,今年腊月有假。」三郎继续书写。

「不见!」皇上拉长了脸,「过年他都十六了,该讨个老婆安定下来,生几个孩子…养他一家,老子还养得起!」三郎沉默一会儿,将笔搁下,揉着手腕,「皇上,您亲口答应他,让他前途自己决定的。」皇上头一别,当没听见。

原来已经过去四年。和襄国公的仇也结这么久了。

那一年,他中了探花,被惊艳的皇上点到身边。那时心如死灰的三郎只觉得皇帝很荒唐、很烦。直到那个中秋宴…他才改观。

虽然毛病很多,却是个活生生的人。

摆圣驾赴中秋宴,于襄国公是莫大的荣耀,对这个登基三年的皇帝却不是。他并不乐意当个皇权摆设展示给人看,所以一直兴趣缺缺,最后他恹恹的说病酒,要去园子散一散,自己人跟就好。

其实他是火大。这老匹夫居然暗示想要他都没哄上手的探花郎,真想把那个所谓的舅舅猫死。不去散散,他真要翻桌了。

皇帝闷闷的带着三郎和赵公公,还有六个暗卫,在襄国公府的园子乱逛。他刚火大的把带路的人撵回去了,他实在烦闷。结果谁也不熟这园子,迷路了。

就是在襄国公的某个偏僻小院,遇到喊了半声救命的子系。而捂着拖着他的小厮不认识这行人,喊人出来,结果都被暗卫打昏了。

「血。」皇上蹲下去扶起来,那孩子一把抓住他的袖子,露出来的手腕青紫交加,惊恐无神的眼睛直直的瞪着皇上,看看三郎和赵公公,昏过去了。

穿着女装,却是男孩子。

他们心知肚明,这孩子可能是襄国公养的…娈童。

襄国公的癖好很差,常常有少年少女的尸体悄悄的从后门抬出来。但此刻皇上登基才三年,跟先帝在时就权势滔天的襄国公无法抗衡。京城百姓畏之如虎,听闻襄国公仪仗将至,则藏儿女入室抖衣而颤。

赵公公张了张嘴,「皇上,这是襄国公府。」是啊,这个所谓的舅舅他还惹不起。他该放下,装作没看到。

但那孩子紧紧的攒着他的袖子。

皇上把那十来岁的孩子抱起来,「朕病酒难支,摆驾回宫。」说也没说一声,就直接翻墙走人。只剩下飞不走的赵公公,垮着脸回去跟襄国公告辞,把浩浩荡荡的天子杖仪摆回去。

襄国公来闹过几次,皇上就敢空口说白话,咬死没见过。来找冯知事郎麻烦,却只是挨了无数鄙夷的冷脸,这个看似文弱的美貌文臣却有一身硬功夫,明里暗里都讨不了好。

真要杀他也不是不行…只是为了个娈童杀朝廷大臣,还是皇帝近臣,风险太大,此时也还不能撕破脸。襄国公这才忍下来。

结果皇上把那个孩子藏在御书房养伤。

这个只让皇上碰的孩子,全身鞭伤交错,连风流无忌男女的皇上都变色了。这是怎样的虐待啊…他只是大张着美丽而无神的眼睛,僵硬的让皇上替他清理难言的伤口和涂药,宁愿痛死也不给别人摸一下。

不说话,也不笑。像是认定了皇上,像是惊吓过度的野猫,躲在后面,紧紧攒着皇上的袖子。

四处打听他的身世,大吃一惊的是,居然是官宦子弟…京城守家的庶子,名唤杨芝,据说病亡一年了。

「原来你叫杨芝啊。」皇上笑眯眯的跟他说。

「…我不叫杨芝。」养伤快一个月的孩子终于开口了。到这个时候,他才勉强适应了三郎和赵公公。

皇上哑然,和蔼的说,「带你回家找爹娘好不?」他抬头,美丽的眼睛溢满仇恨,「我没有爹,也没有娘。」皇上耐性的问了很久,得到一个冰冷的事实。之所以守门将会突然升京城守,是因为他把自己的庶子送给了襄国公。

不知道如何是好,只好让他先留下。皇上很没有取名字的天分,还是三郎帮他取了个「子系」这样的名字。

子系在御书房养了三个多月的伤,那是三郎认识皇上之后,皇上笑得最多最开怀的时候。只要皇上回到御书房,子系会扬起一个非常安心快乐的笑,迎接皇上,跟赵公公学着怎么磨墨倒茶,跟前跟后的,习惯性的攒着皇上的袖子。

即使是深觉只欠一死的三郎,都觉得子系养伤的这段时间,是御书房最温暖的时候…虽然已是深冬。

要把他送走,不只是皇上难过,连赵公公和三郎都有点黯然。

但是他却歇斯底里的抓着皇上的衣袖大哭,说什么也不肯走。皇上伤心,「我又不能把你一辈子关在御书房。好好好,别哭了,你想去哪?除了御书房以外。你想去哪就送你去哪,我会派人照顾你。」「我想待在你身边。」子系扑在他怀里,「我愿意净身入宫!」皇上发脾气了,厉声,「胡说八道!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净不净身?你知道净身是什么意思?!」「我知道。」子系眼神兴奋到有点疯狂,「我偷看过赵公公…我自己来也可以。

」要不是阻止得快,他真的差点把自己给宫了。

皇上拿他毫无办法,就一个十二岁的孩子。或许其他人不了解他的疯狂和执念,但皇上和三郎这种内心有深刻伤口的人却懂。

可不能看着他自残,又不能把他一直藏在御书房。

「三郎你想想办法!」皇上非常烦恼。

冯姨娘在这年的秋末过世了,三郎感触很深,所以只淡淡的回答,「惜取眼前人。」「屁话!他只是个小孩!」皇上拿奏折扔三郎。

反正你男的女的都可以不是吗?三郎叹气。明明非常上心,明明就如你所希望的,眼中只有你,没有「皇上」。

「三郎你果然已经死了。」皇上鄙夷的看他,粗声回答,「他还是个孩子,一切都来得及…为什么要跟我关在这个我也不想待的锦绣笼子?我只希望他平安快乐就好了!」或许吧…他还小,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
所以他跟子系谈了一次。

皇上是绝对不肯给他净身入宫的,但如果他只是希望待在皇上身边,那还有一个机会。

皇室暗卫是家业,历代相传。暗卫子弟从幼挑选入营,淘汰过半,拔擢当中最菁英的一部份为暗卫,其余入皇宫守卫或死士。

守卫御书房的就是暗卫,也是除了太监宫女外最有机会贴身侍奉的人。

他接受了。因为三郎说,他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,万一出什么事情,只会拖累皇上。

一步一回头的,那个孩子让暗卫护送走了。皇上情绪低落了很久,但又很别扭的不肯收信,老是大发脾气的退信。最后子系把信写给三郎请他代转。

「我先说喔,」皇上终于抱怨得舒爽了,「你出去以后,别再收他的信!」「启禀皇上,卖给您干活好像不包括收不收信。」三郎闲然回答。

「你、你收你的,不要再拿来给我!」他乱发了一通脾气,气哼哼的走了。

…是我关了快两个月,信没得转到您手上,您等得很心焦是吧?

他怎么会服侍了这么一个别扭的昏君?果然是运气不好啊。

深院月之三十八

等三郎可以离开时,秋已经很深了。

牢狱之灾和答辩的案牍劳形,让他非常疲惫而憔悴,但精神上却无比的亢奋。

终于,终于。他日日夜夜的渴慕期盼,终可偿所愿了。他是多么多么的想念芷荇…我的荇儿。

参差荇菜,左右流之。窈窕淑女,寤寐求之。

开蒙时学诗经,第一首就是关雎。没有想到,隔了十几年,才真正的了解这首最初的诗经。

那种催折而焦 ??躁的甜美。

一确定能走时,他匆匆前去和皇上辞别,连一刻都不愿意等。

但这个皇帝,绝对是来摧毁他所有耐性的魔星。先是要他先吃饭沐浴以后再走,他客气的回绝之后,又装模作样的要他等着,皇帝要亲笔圣旨褒奖宽慰,他开始有点不耐烦,还是勉强按耐着说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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