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院月+番外(33)

「别急着走啊,」没话找话的皇帝急着喊,「堂号总要的吧?朕已经着人去催了,很快的。」三郎的火气噌噌噌的往上冒,他火大,很火大。眯细了眼睛,他不无威胁的看着皇帝,却见皇上佯咳着转头。

…皇帝刚刚,是不是自称为「朕」?

在御书房,身边都是自己人,这个荒唐藐视礼法的皇帝,跟他总是你你我我的。

只有说谎和色厉内荏的时候,才会自称朕。

为了不耽搁时间,他还是仔细寻思了一下,抬头看到赵公公挤眉弄眼,才恍然大悟,然后非常没好气。

清了清嗓子,三郎对着赵公公说,「公公,暗卫营有没有我的信?」赵公公勉强正色,也咳了声,「是,冯知事郎,暗卫营寄来书信,向来托在老奴这儿。」赶紧把藏在袖里两三个月的信,恭恭敬敬的递给三郎。

深深吸了一口气,三郎才没把这叠信砸在皇帝的脸上…明明信就在赵公公那儿,皇上会不知道?要信就去讨啊!为什么非要矫情的过这手?现在又鬼鬼祟祟的出新花样,折腾他的脾气和耐性?

「启禀皇上,子系来信。」他将终生的修养存量都提领出来,只得一个勉强平静的表面。

「不看!」皇帝将头一昂,非常大气的回答。

三郎从一数到十,又从十数到一,然后把信往御案上一拍,夺身而走,省得他把信直接拍在皇帝的脑袋上。

「欸欸欸,就跟你讲不看了!」皇帝还在他背后很口是心非的喊,结果只是让三郎越走越急,深怕自己一时冲动,伤了皇帝尊贵的头颅。

走出御书房,暗卫头子对他叉手行礼,笑笑的牵过马匹,返还他原本被扣下的鉴别金牌,并且告知冯夫人的落脚处。

三郎浅笑还礼,憔悴的脸庞却灿出春花的灿烂,甜美而躁动,飞身上马后,几乎是急不可遏的驰马而去,过宫门时只略略减速,将金牌一晃,就打马飞奔。

就快见到她了。三郎的心满得几乎要爆炸,这三个月简直比三百年还长,一天比一天还折磨。

还以为,已经爱她极深,却没想到,比他想像的还刻骨铭心,已经是肉中肉骨中骨。和她分离,简直是血淋淋的剐了他,生不如死。

原来我还会爱人。而且比我想像的还深刻许多许多。

太过焦躁,结果他在城西迷了路。他自己都哑然失笑。曾经以为,他经过大变已经心如灰烬般平静,比死还沉重的稳定,什么都不能改。没想到,他会这样欢喜的失了分寸,连方向都找不到。

一路一问的,慢慢的摸到留园…的后门。

满天飞红叶,看门的仆从怔怔的看着骑着黑马的姑爷,铎铎的踏马而来。

「…姑爷?姑爷!」门子大喊,「快开门!小七儿快去报讯,姑爷回来啦!」是啊,我回来了…我回来了。

几乎全家人都扑了出来,吉祥和如意在列,但是…他最想见到的人呢?

「你们姑娘呢?」三郎的心一沉,为什么没看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?

「姑娘没出来?」如意后知后觉的大惊,「最近姑娘情绪很糟糕,总是会突然不见…」她回头看吉祥,「姑娘有没有在屋顶?」「没有。」吉祥摇头, 「她早不蹲屋顶了。说被烦得慌。我以为她出来了呢,小七儿喊得可大声了。」仔细问了下,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拧疼,越来越疼。他的荇儿,厌食少眠,连人都懒怠见,前些时候躲在屋顶上发呆,现在更躲得没人找得到。但又不是出门,躲到天黑就会疲倦的回房,一天说没几句话。

一阵阵秋风过,遍梳红叶飘。所有的人满院的喊人,三郎也焦急的寻找,最后进了正房,看到柳筐里扔着绣了一半的扇套,窗冷枕剩,打理得整齐,但什么摆设也没有,满目凄清。

窗户没关,看出去就是一院深深浅浅的红叶,如雨泣血。

这枫树,还真不小…尚未落尽的老枫树,还真是个藏身的好去处。

眯细眼睛,他抬头,先是看到一截飘飞的雪白衣袂,在红叶深处,深朱浅红遮掩下,蹲伏在两楼高处枝桠上的,就是他寤寐思服,无法或忘的娘子。

瘦好多,憔悴得厉害。眼下都是青影,下巴尖了,泡在忧思里的可怜娘子。扶着树干,怯怯的看着他,眼睛都不敢眨。

「荇儿,我回来了。」他柔声,伸手向芷荇。

但芷荇紧紧的攀着树干,喉咙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,却动也没动。

若不是她的眼睛牢牢的盯在他身上,三郎真的要慌了。莫不是…爬得上去爬不下来?有可能。想想她那插得进桌子却拔不出来的铁爪功…太有可能了。

衡量了一下,他纵到树上,几个起跳到她身边,枝桠微微晃了一下,却满能乘载他们两人的重量。

「…看到我不高兴吗?」他的声音更柔,轻轻的揽过芷荇。

毫不意外的,芷荇抱着他哭了,哽咽吞声,破破碎碎的说,「相疑在梦中…」傻气的姑娘。欢喜的傻了啊…他原本想笑,但是抬头一看,轰然脑袋炸了雷。

明白了,为什么芷荇会躲在树上了。从这儿可以眺望留园位于巷底的正门,夕阳余晖中,笔直的巷子泛着金光,通往遥远的宫廷。这是宫里离留园最近的路,如果他没迷路的话,应该循着这条路回来,芷荇第一眼就可以看到他。

像是被同样巨大的欢喜和悲痛碾碎了,有多欢喜就有多悲痛。

不是君心似我心…而是君心即我心。我的荇儿…泡在别离的黄连里,吃了这么多的苦。

终于确定不是梦,芷荇哇的一声大哭起来,「不要了不要了!以后绝对不要分开了…死也带我去死吧,不要了…呜呜…」秋风起兮,残红缤纷似黄昏雪。三郎和芷荇抱头痛哭,说不出是欢喜多些,还是痛苦多些。

「好的。」三郎沙哑的回答,「今后再也不会了…死也带妳一起死。」

深院月之三十九

之后皇帝的圣旨和赏赐追了来,即使如惊弓之鸟的芷荇都有些哑口无言。

圣旨那骈四俪六的褒奖就不须提了,一毛钱也不值。冤枉关了三个月,也就补发了双倍月俸,聊备一格而已。吃了这么大的苦头,结果皇帝只准假一个月修整。

赏赐的更好笑,皇帝很恶霸的先斩后奏,把留园赏给三郎了…赏完才照市价强买她的留园,硬把她的嫁妆变成三郎的产业。最后的封赏也很土匪风范,直接赐了堂号,本来是除谱,结果变成分堂。

严谨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冯族,破天荒的开了新例,闹出一个分堂,就从冯知事郎进起源。又因为出身于京城冯家,所以这个堂号为「顺德堂」的新冯府,开府就缀在世家谱的尾巴。

看着那个龙飞凤舞没半点庄重的「顺德堂」三个大字,芷荇都能想像皇帝有多得意、满 ??地撒欢儿的模样。

姓慕容的果然没半个好东西。芷荇郁郁的想。三郎替皇帝办了这样的大事,结果赏的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,狗皇帝就是狗皇帝,抠门得一毛不拔,就算忍痛拔了,一定是挖无数大坑坑死人。

他们牵手看着暂时的祠堂,望着撇得非常欢的堂号,芷荇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
三郎淡笑,「不喜欢吗?」芷荇安静了会儿,有些沮丧的说,「活像中药铺。」三郎的笑转闷,咳了两声,硬压了下去。「那一位…取名字没什么天分。」芷荇没好气,「看得出来。」忒直白了,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,他们这个崭新得只能拜天地当祖宗的新堂,就是顺从政德帝的爪牙。明明只是两夫妻卖了而已,怎么这架势是准备连后代子孙都绑票了呢?

这算不算祸延子孙?她真的很忧心。

听芷荇兴兴头头的埋汰了皇帝几句,尖酸得让人牙疼又好笑。真是几百年不解的仇家,能戳个几句就眉开眼笑,难得的展了欢颜。

回来三四天了,芷荇还是处于一种杯弓蛇影的状态,有点浑浑噩噩的傻笑,晚上挣扎瞅着他不敢睡,睡着了又往往被魇,哭喊着三郎醒来,抱着他的胳臂瑟瑟发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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