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从晨中去(16)

作者:周南九皋 阅读记录

“我眼下还有点事,你有事再打过来。”

彼时,棠妈已先一步跑去开门,玉笙挂断电话,也侧身站后面听情况。

“……周小姐在吗?我是替苏小姐来给她传句话的,苏小姐说想见她,眼下她人就在乔山公园的沁香楼。”

棠妈回头征求她的意见,玉笙点头示意她答应,便上楼换衣了。

等她梳洗换了衣,棠妈突然走进来。

“您当真要去?”

玉笙迟疑了一下,低头收拾着包,语气如常地说:“这有何不能去?他说的是苏倩。”

“那日您与陆少爷的话,我都听见了,如果您也对此怀疑,这事便不可能只是空穴来风。周小姐,您合该远离这样的人,何况她只是个戏……”

棠妈见其脸色遇冷,便立即收住话头,她垂眸收起包。

“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陆停之也好,她也罢,若是真有什么,我见或不见,都改变不了什么,也不会有任何人觉得这是愧疚……随他们吧。”

“周小姐。”

她拿上包,走到门边,回头提醒道:“对了,不用忙活我的晚饭了。”

棠妈看着那身影隐去,心头总觉不安,换作以往,自己的话她还是会听的,可不知从何时起,她一再违逆二爷的话,不惜明知故为。

她站在门前,目光透过刺眼的日光,得见那座环绕在浓绿中的公寓,隐隐不安。

“近来可有什么事?”

“倒也没有,周小姐向来天真单纯……”

“天真?她可什么都门儿清着呢,她若是有天真之处,那也不过是她对此没有心思……除了对江嫣。”他推了推眼镜,神色却见黯然,“不要被其表象所惑,她对谁都警惕着,有什么异常,万不可忽视。”

“二爷……近来,周小姐倒是与隔壁新搬来的钟先生有过几次来往。”

“钟徊?”

“正是……他是何许人?”

“出身家世不详,据说是海外留洋回来的,与其相关之人,只知有个叔父,是个名声不错的外交官……他们如何认识的?”

“只是点头之交……因为离得近,又因偶然的机会。”

“我倒交涉过几次,其深蔼谋心之理,不是什么简单人,不过,他们这些善于以钱生钱的人,猎的便是人的心理,没几个是省油的灯。”

棠妈望紧了那公寓,虚晃的绿意似也快将其染了色,她抿紧嘴,心有疑虑,暗自叹息一声,走下楼去了。

再说玉笙,她已来到沁香楼,那来传话的人领着她去了二楼的包厢。

“玉笙!”

独自站在窗边的人忽地转回身,几步走上来将她挽着,兴奋道,“你怎么最近都不来找我?”

“手头的事有点紧。”她含笑言,“好在前些天已经辞了。”

“辞了?”

玉笙轻点了点头,与她同坐一边,苏倩忧道,“那不是你费了好大劲才进去的吗?”

“我费劲哪里抵得了一句有重量的话?我还有件相比较为重要的事要去做。”

“什么,重要的事?”

她随手将包扔一旁,侧身面向她问:“你找我来,可是有急事?”

苏倩思绪一顿,刚起的疑问又沉没,倾身向前,握着她的双手说:“确有急事,齐老板最近与人谈了不少合作,正筹备投资几部新的电影,今天要在金夜舞厅设宴,这是难得的机会。”

玉笙也有所了解,基于燕台独特的景观、混杂的人文风情,多数在各个地方都叫座的电影皆出自这里,电影算是燕台很突出的一行。可是,这与她能扯上什么关系呢?

“我能做什么吗?”

苏倩攀上她的手臂,头倚在她肩边,低声忧虑道:“最近,齐老板收了几个年轻的小姑娘,他有意要捧,此外,还有费小姐,听说她也要回来,这次投资的人中便有卢三爷,他们的关系,人人皆知……我没有什么信心,你今晚来看我好不好?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她不咸不淡地应着,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曲,慢慢将四指握进手心,便如此愣了半晌,终于,还是松开,抬起,掌心轻轻地压在她耳边,轻柔地抚摸着,又答应了一遍,“好。”

苏倩环着她的手臂也收得愈紧。好像,什么都没有变更。

第13章 有意、无意

苏倩说,今晚的金夜舞厅会尤其热闹,不少仍对费小姐狂热的人已经提前包下了数多好位置。

“这有何优势吗?”玉笙躬身与她挤坐在梳妆镜前的一张椅子里,低头给她仔细涂着红丹蔻,艳红的流体沿着淡粉色的指甲晕开,抹到尾,像一弯血红的月牙儿,仿佛预示着非比寻常的一夜。

苏倩垂眼盯着她熟稔的手,神态忽而舒缓下来,视线往上挪移,停留在她眉间——除了眼睛,便在这张脸上寻不得一处尖利,如此见她低眉垂眸时,连同这时刻都变得柔和轻缓,似也岁月安好。她抬手于她理了理垂至眼前的头发,细细说道:“若是反响好,自是会影响到选角。”

“齐老板不是一向看重你?如何突然便要捧他人了?”玉笙牵过她另一只手,低头继续涂。

“因为有费小姐这个前例。此前,齐老板将所有钱都砸她一人身上,而后卢三爷为其付清赔偿金,她便也不在他手底下做事了,为此齐老板赔了不少钱,但又碍于卢三爷的面,也不好说什么。只是现在,他不会只在一人身上押注。”

她恍然点了点头,低声宽慰她不要担心,苏倩越过她的肩,看向镜子,神色似有纠结。

窗边已暮色四下,流光炫目的金夜舞厅独立暗里,看客自四方涌来,便是时隔多年,这位曾红极一时的费小姐,依旧是无数人心头一处鲜活的生命感——没落、蒙灰的时代,前景是少数人的,多数人只是机械似的运作,循规蹈矩地谋生,但人生来是感性的,比牲畜多出的感知,让人终其一生要去谋求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,它将人的感性安放得无比贴合,仿佛把灵魂提出了尘俗的戚然。

它无处不在,又无处可寻,或许是在费小姐的歌舞里、虚拟演绎的故事中,又或是在某个人的眼睛里、话语间。而无论在何处,它都令人透过平庸看到自己高于尘俗琐碎的一面,因此得到虚无却无限绵延的满足。

或是朝闻之,夕死可矣。

“这么多花呀?”玉笙随她走出化妆间时,那助理又怀抱着一堆花,两只手臂上也都挂着花篮,手里各攥一只,摇摇晃晃地走进去。

“你若是喜欢,一会儿走时就挑些钟意的拿回去。”

她却已司空见惯,玉笙转回头来,故作不满道:“我才不要人家送你的花呢。”

苏倩笑言:“行行行,那下次我买来送你。”

“这才像句人话。”

“你还真是……”

两人说笑着,到舞厅里预先留出的位置入座,玉笙环顾四周,心头还纳闷——“你不是说,这前面的好位置都叫人预订满了吗?”

身旁的人忽而神色一紧,随即微笑着回应:“怎么说,我也到如今这个地位,难道还没有个能力给你留出个好位置来?”

“那我可要跟着大明星沾光了。”

玉笙没有多想,只管安心坐下来。随后,四周空落的位置渐渐都坐上了人,俄而,苏倩拍了拍她的肩,陡然回神的视线里出现一道倩影,纱缎的白色小洋裙倒进来,那双久违的圆眼正对上她。

“天哪,你是周玉笙?”

她原是泰然自若的神情倏尔垮下来,面前的女人头顶纱帽,耳垂、颈子都挂着时髦样式的珍珠,连同她都像一颗抛了光的珍珠。只见她自顾自地坐下,继续感叹,“才不过两三年而已,如今看着倒真像回事了呀。”

“玉笙,芷君前段时间刚回来,你们还没见过吧?”苏倩立即出言缓和道。

“我又不是什么喜欢作贱的人,作何要给自己添堵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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