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从晨中去(36)

作者:周南九皋 阅读记录

“是啊,月河还在念书呢。前些日子,程家夫人还说要认月河做儿媳,我说,她还在念书,明年还要留洋去,程夫人听此,又说让她和颢清一道去,好有个照应。”

“她说的是,有个照应也是好的。”

周锦熙应答之余,似乎还有顾虑,朝她倾身靠来,道是:“玉笙,我听锦言说,你此前在海关署做过打字员,定然通晓洋文,你有空时可否给月河补一下?”

“阿姐何不请个外教老师?我也只是半道出家,定然比不得别人。”

“这请过的呀,但都不满意,何况翼州不比燕台,有那个环境适应,便是不会说的人也能听懂些许。”

玉笙又婉拒了一次,周锦熙只得让步,说是有空时补习就好。

“那便交给玉笙了。”

“多谢小姨!”

她点头应下来。钟徊始终安静地听着,神色如常温和。

几人又聊了一会儿的功夫,玉笙便让宝珍去卧房拿来了一个箱子。

“这是阿姐让二嫂嫂代买的东西,有几件是他们送给您的,您瞧瞧有没有少了什么。”

“怎么会少呢?这一趟得多亏玉笙了,当然也少不了钟先生的帮忙。”

“无妨,程六爷也托我带了东西,好像是燕台上等的珍珠,说是要给唐夫人做礼。”

几人齐刷刷地抬眼望向他。

“……是嘛?”

“应该不会有错,月中便是唐夫人的寿宴。”

玉笙瞧见她眼底的焦急,心里也有所清晰了。母女二人没过多久,就辞别而去。

她将人送到外院回来时,钟徊还坐在客厅。

“是不是阿姐准备的寿礼与程六爷的重了?”

“或许是。”他垂眸看着手头的文件,不急不慢地回她说,“唐夫人最喜珍珠,重了也在所难免。”

“那你还特意提醒她这件事?”

他抬头,衔笑说:“你听出来了?”

“不然你如何无缘无故地提起程六爷?”玉笙好奇又询问,“唐夫人是什么人?”

“总理夫人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

钟徊搁下手头的文件,忽而提道:“要出去走走吗?”

“你不忙了?”

他拿起外套,嘴上说,哪有这么多事忙,走吧。玉笙还没开口,就被带出了客厅。

“我包还没拿呢。”

钟徊攥着她的手还朝前走,只道是:“不拿也罢,让它也歇歇。”

他说这些话时,声色鲜活,好似从旧壳里长出新的血肉,恰是意气芳华之时。

跨过门坎,脚步越发轻盈。

“从这里走两条街,便是抚月湖。”他指了指伸出墙的桂花,又说,“你瞧,几乎人家的院里必定会有桂花,我们院里的东墙边也有几棵。”

“午时我瞧见了,宝珍说,前些天他们还摘了一些,准备做茶。”

钟徊似乎由此想起了事,恍然叹一声道:“还有桂花栗子糕,都忘了让他们做了。”

两人走到半路,便转了方向,他说附近有一家糕点铺,做的桂花栗子糕不错,又说在抚月湖畔的金鹤酒楼酿的桂花酒最好。

玉笙接过新鲜出炉的糕点,等他结了账,又往回走,来往卖吃食的小贩吆喝声交叠,便听不清卖的是什么。

一个卖糖葫芦的阿伯被一群孩童围在中央,挨个收钱递糖葫芦。

他们走过时,钟徊也买了一串给她尝尝,玉笙也是好奇,在燕台,糖葫芦只在天宁街的一家糖果店才有,是也穿成串放在橱柜前,卖得比冰淇淋都贵,所以店家大发善心,可以按颗卖。

她先咬了一点结块的糖浆,眸光忽亮。

“没有像燕台卖的糖葫芦那么甜得腻人。”

“燕台人大多嗜糖,此前在那儿参加宴席时,有一次尝了一块点心,入口像是灌了一勺糖,后来喝的酒都觉腻得紧。”

玉笙说:“我与你说,若是换作他们,许是还要再塌一层果酱才罢休。”

“不会甜得慌吗?”

“我不时常吃甜品,果酱糖浆什么的也不常用。”她用丝帕垫着摘下一颗,送到其嘴边,钟徊低头含进嘴里,“这山楂果也没有那么酸涩,好吃吧?”

“你还反客为主啊?”他笑言。

她随即道:“我也觉得好吃啊。不过话说回来,我们拿着自己买的点心,去人家酒楼,真的不会被拒吗?”

“怎么会?你若是嫌他们的菜品不好,都可以自行带去,谁没事还管这档子事来?”

“这么好啊。”

“这段路下去就能见到湖,最近人还少,等到了仲秋,游湖的人就多了……”

青石路往下坡铺去,走尽是一段石阶,脚步交错,上坡、下坡来往的人各色各样,边上堆着几个孩子围在一处打钱,争论激烈,吵闹不歇。

他们走下去,灰绿的抚月湖延展在视野中,它一直伸向天边,仿佛是没有边界的,或者说,那连绵不绝的山脉就是它的边界。

湖中还余留着稀疏几朵病怏怏的荷花,荷叶卷了边。环湖的柳树还留着夏天的痕迹,似乎等一刻有人停留,将过去的故事娓娓道来,但它并不着急宣之于口。

她忽然觉得他们不是夫妻,而像情人。应该有一种长久的情人关系,相关又无关,相忘也有情。

第28章 话剧新遇

月河看着对坐的人,安静有一会儿了。

“小姨,”她忽而抽走玉笙手里的测卷,弯腰朝前靠来,“其实你不用看了,这些我都没问题的。而且,我妈请的家庭老师教得也挺好的。”

“什么、意思?”

“我实话跟你说了吧,我妈让你给我补习,实际上是为了让你说服钟先生,到时会帮着程颢清的老爹。但你同意与否,我并没有心思关心,只是我跟我妈说,我是来找你的,那她就不会管着我。所以,你陪我去玩吧。”

玉笙还没从她话里的几道转弯中反应过来。

“啊?”

“你不是刚来翼州府吗?我带你去熟悉熟悉。”月河已站起身来,拽着她的胳膊走出了咖啡厅。

“月河……”

月河将人推搡到跟前,让她先上了车。

“师傅,到华安话剧院,快点啊,我们赶时间。”

“去话剧院做什么?”

“哎呀,你先陪我去嘛,以后,你要去哪儿,我都陪你。”月河已是迫不及待,抱着她的手摇着。

玉笙不抵她软磨硬泡,便陪她去了。

两人来得迟,到时话剧已经开始了,堂中传响一阵掌声,她们趁势缩到了后面的空位。彼时,一个身着中山装、模样俊逸的男生从台上的混乱里脱颖而出,他面向观众席,念起激昂的台词——我怎能居于压迫之下?我如何能居于压迫之下?这是活着的必须吗?我的生命,囿于成见中,我将阴影里的一点光明视作恩赐,早已忘却阴影原来自光明……

“这是什么人?”

月河眉飞色舞地与她讲:“是我们学校学生话剧团的师兄,叫罗桀。”

“你是来看他的?”

“没,没有。”身旁的人别过头去,眼神躲闪,随即指向前面几个人说,“我与他们约好的,罗桀也是我们一起的,只是朋友。”

玉笙看了看那几名学生,三男两女,他们看得仔细,时而交头私语。

罗桀的最后一句台词掷地有声,观众席上寂静无声,空气里滞留着后知后觉的沉重。

“啪——”

台上灯光亮起,掌声轰的一响,经久不息。

“我在这儿呢!”月河朝前面几个朋友招手。其间一个身穿西装,模样硬朗的男生绕座走到后面来。

“还以为你又栽你妈手里,做你大家闺秀的作派。”

“程颢清,你说什么呢?”

“你还带人来了?”他目光越过月河,看向旁的人。玉笙应声抬起头,那清澈的眼睛一愣,旋即挪回视线。

“这是我小姨。她刚到翼州府,我带她来看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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