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从晨中去(55)

作者:周南九皋 阅读记录

她缩回手,撇开目光,便要起身去,却被揽回其怀中。

“你放开我。”

钟徊越是收紧了手臂,俯首笑道:“你这是要怨我了?”

“你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和别的小朋友相处?只是待几个小时,你说得倒轻巧……”玉笙到底是压住了最后一句,可话却似泪水一样从眼里溢出来——泠乐于他,只是个需要负责的存在,可于她不是,她生她养她,是如她的命。

他没有过多的神情变化,只是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水痕。

“我是想她来陵江后,没有玩伴会孤单,没有想让她怎么样,你若是不愿意,我们不送去便是。”

离不开的人或许是她自己。

玉笙越觉心堵得似要呼吸不畅,随之便将脸埋进其怀中放声痛哭。

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,后来缓过来时,她只觉头晕眼花,躺在床上像是作梦,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做什么,为何要到这一步。

渐渐地,她便真的作起了梦,梦见自己回到那座空荡荡的房子,姨妈搬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,她摸索着扶手上楼,来到姨妈的房间里,玉笙躺在她的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,最后坐起身,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到几罐药,她倒了一把就这样咽进腹中。她终于可以平静地睡了。

约莫是天将亮时,她清醒过来,却发觉自己站在阳台上,许是再进一步她就彻底解脱了。可天亮了,烟紫色的朝霞映到乔山上,所以她清醒了。

她照常出门去工作,打字机没完没了复刻的声音好像变成一道急促的声音,催促着她去结束这庸碌麻木的一切,她的手速越来越快。

待到下午,她迫不及待地回家去,可是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到了后山,但她再也没有力气返回去,只是伏在原地歇息,但尖锐的枯草抵着她的皮肉尤是难受,那道声音也由此越发刺耳。

玉笙摸着包里的东西,不知几时放进去的香水滚出来,碎了一地,她鬼使神差地拿起一块碎片。

不知几时,她终于得以平静,眼前的枯草好像开出了鲜红的花,浓郁的香味萦绕鼻尖,没有一刻能如此令她觉得安宁,仿佛一切都结束了。

她看见一切都离她远去,而他们再也不足以让她忧虑、难过,红艳的花束从她身体里长出来,渐渐地,将她挤进它们的根系里。

“呼……”

玉笙惊醒过来,满头大汗,她坐起身深呼吸着,从外面传来的嬉笑声让她逐渐缓过劲来。

她抚开手上的表,表带掩着的手腕上留着一道丑陋的疤痕——玉笙怔了很久,梦境已散得没头没尾,她也记不起这块疤的由来。

今日的天气依旧晴好,还抚起一阵一阵的微风,花园里鲜花轻慢轻慢地摇曳,好似摇的是一幅画。

“啊——”泠乐在园里边叫边跑着,后面一只焦黄的幼犬一直跟着她追。她跑到钟徊身后,抱住他的腿躲着,“啊!它过来了!”

他俯身将人抱起来,和声跟泠乐讲:“它可不会咬人的,只是想吃泠乐手里的小饼干。”

泠乐还是警惕地盯着下面的小幼犬,他理了理她额前飘落的头发,半蹲下来,从桌上拿来一块饼干喂给脚下的小黄狗,“你瞧它可没有咬我,泠乐要不要给小狗狗吃你的小饼干?”

她连脚都缩起来,还道:“可是我害怕。”

“我握着泠乐的手喂,好不好?”

泠乐望着他想了想,迟疑地点点头,钟徊这才将人放下来,握着她的手靠近,小幼犬舔到她的手,她立即丢下饼干,缩回了手去。

钟徊笑得停不住,他自顾自地抚着那小幼犬,放下泠乐在旁边瞧着。

“它好乖好柔软呀。”他一边抚着,一边说来引诱她,泠乐看看他,又看看那小幼犬,跃跃欲试。

最后,耐不住好奇,也上手摸了摸,又在钟徊的鼓动下,慢慢地摸得久了一点。

“它是不是不会咬泠乐?”他笑道。

泠乐逐渐壮起胆子来,也蹲下来摸。

“它还吃小饼干吗?”

钟徊拿了一块,这回让她自己喂,泠乐小心翼翼地放过去,小手捏着饼干的最边上一点,等她有惊无险地喂完,便长长地呼了一口气。

“泠乐喜不喜欢这小狗?”

“嗯,喜欢了。”

他将其抱过来,继续给她讲这条小幼犬的事。

“太太?”

站窗前的人回了神,宝珍又道,“早时先生带回来一条幼犬,小泠乐开始还怕得紧哩,这会儿竟也不怕了。”

玉笙没有应话,径直进了饭厅倒水喝。

第40章 欢宴之乱

玉笙好像忘了事,沙哑着声音问起早时钟徊给泠乐带回来的幼犬,钟徊时有迟疑,可看着她又这般如善真诚地问,便也不知从何说起。

“只是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,让她能快些适应新的环境。”他说。

她点点头,似有些迫切跳过这个话题,便转望向车窗外,下颌一处支在掌心,薄薄的平静浮于表面,起伏不定。

他目光倾斜去,贴覆着她如履薄冰的平静,恍然发觉一阵摇摇晃晃,仿佛空气吹鼓起来了这一切,越是丰满之处,多的是空洞。

车行过熙攘的主道,往静处行进,明快的乐曲越听得清晰了,费小姐似如天鹅绒质感的歌声传来,玉笙眸光忽亮,还没完全走下车,便向那座霓虹摇晃的大楼望去,前来赴宴的人相继掩进门口的艳红里。

待他们也走近那抹稍显艳俗的红,玉笙脚步渐缓,身前的人手伸来,贴着她的掌心握紧,不带一点湿重的暖意压在手中,仿佛那是她的。

玉笙忘了宴上何等繁扰,因为费小姐站在最瞩目的位置,她纤长的身躯似如杨柳,覆着一袭珠光夺目的黑色礼裙,及肘的黑纱手套遮得风情欲说还休。她唱得随心悠长,仿佛这是她睡醒时伏在榻上的几句哼唱,疏懒又不经意引人驻足。

“你站这儿做什么?”钟徊揽过其肩,携她入座,“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,坐着听吧。”

“她的声音好像永远都不会变。”她说。

钟徊靠着椅背,抬眸便可见她时常惯于寻找的眼神。他好像是在认识一个完全陌生的新人——他以为她学人处世总显得蹩脚,可他以为对她的认知,眼下却像是她塑造出来的空壳,那是她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模样,或许也是她给自己看到的模样,所以才要这般卖力地适应?

她是乐观明朗的,是孤立自处都仍旧热烈坚毅的……她是这样的,她是吗?

“钟先生。”

两人不约而同地随声抬头,玉笙眉心微蹙——“梁智儒?”

站面前的人悠然地抬了抬眉,自顾自地坐下来。

“你不是在翼州府吗?”

“哪里有欢宴,我便在哪里。”他道是,“钟先生,您不坐那处去,可是要被他们说尽歹话了。”

他所指的是前面人堆处,围坐的是程温一众人。

钟徊客气回应:“时而有些歹话也别有一番意境。”

“是嘛?我还以为像钟先生这样事事周全的人,也合该是没有令人不满之处……”

他的话头随即被重重踩在鞋头,梁智儒脸色稍白,眸中压着愠色,却含笑看着她说,“我说,你踩到我了,还不挪一下?”

夹在中间的人眼色一沉。

“真是抱歉。”玉笙撇去目光。

“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,你竟然也有跟我道歉的时候。”

他又转过去与钟徊说道,“如果钟先生不介意的话,我过几日可要去叨扰一下了,我实是有点想念小泠乐了,她许是也会想我。”

“当然。”钟徊轻飘飘地答应。

几人刚静了不到一刻,一个侍应生走过来,弯腰来在钟徊耳旁说了句什么,他回头朝前方探了一眼,只道,“一会儿再说吧。”

彼时,梁智儒瞧见一位时髦女郎,两人相视一笑,便见他起身而去,玉笙向他们的方向看去,其后一个众星捧月的女人脱颖而出,穿一身大面印花的无袖旗袍,额前推成波浪状的青发烫作鬈发挽成前卫时髦的发髻,珍珠簪点缀,耳上挂一对足够惹眼的镶钻翡翠,她似白皙渗骨的面容被耀眼夺目的珠宝照得不见阴影轮廓,像一张摊开的面团,描了人的五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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