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从晨中去(62)

作者:周南九皋 阅读记录

玉笙咬紧牙槽,紧盯着她不语。香意已拿准了她不会拒绝,“我希望钟太太会守住这件事,不让第二人知晓。”

她们回到宴上,香意恭顺地与她暂别,好似适才疾言厉色威胁她的人是看到的幻象。

玉笙往后走,想要回去了,最后却又在通下去的楼梯上就地而坐——回去她还有女儿,她不能这样回去。

她便这么盯着地面,什么都涌上心头,就混成了一团乱麻,于是得以什么都不想。玉笙善于独处,在混乱的沉寂里总是想到死亡,她可能不期待存活,乃至想堕入寻乐致死的地步,可是她又极度想清醒地看到明朝撕破重重包围的黎明。

玉笙想起那本书里写到的死亡,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对死亡的崇尚到此地步,仿佛那是一种无忧无苦甚至无形的重生——“无形,没有具象,你在笼子里看不见我,也看不见我万物同戚同生的悲喜,你只看到你小小的窗前晃过的光,以为那就是全部,你知道我为此爱你,因而你的狭隘只盛上一点就够了,那于我只是举手之劳,所以我不忌爱你……”

他如是夜里的传言一般低靡,玉笙顽力抵抗着朝上乐观,却又时而不禁堕入他这样朝生暮死的炽烈消极。

倏然间,她发觉她所见之处投下一片影子,铺在阶梯的起伏上,便显得扭曲了。她喜欢影子,残缺的、颠倒的、扭曲的,它们没有具象,只有隐隐约约的轮廓,在太阳还未完全透露出丑陋的具象前,它们便要涣散去……

她这样沦入了低靡的快感里。

那粘黏着她的影子折起他浩远飘虚的阴影,屈身来拥抱她,贴于鬓边温热的生息,让她恍惚自己已然身死融进这片阴影,也将就此涣散。

这使她由不得屏住了呼吸,等待这场永久的结束,只是她已全然摊开的手倏尔被攥紧,眼底越升越高的湿热撑开混沌——她到底是舍不掉,她愿自己涣散得浩瀚,却想他一直凝聚存在,只是存在,便能让她如愿地蓬勃豁然。她是一直抗拒的,抗拒堕入虚渺里寻求让自己生机盎然的存在,抗拒醉生梦死的麻痹,抗拒这密密麻麻、纵横交错的囚笼。

“……”玉笙张开嘴深呼吸,思绪在脑中蔓延重回正轨,“钟徊……你跟我走吧?”

他由衷地笑言:“好啊。”随之,抬手来抹去她眼周的水痕。

玉笙看着他,再重述道:“我没有开玩笑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她愣了愣,面上渐生笑容,随即挺腰亲吻了他,还说是:“你现在答应了我,要是后悔的话,我一定不会放过你。”

钟徊听着,有些哭笑不得——“怎么个不放过?”

“你哪儿也别想去,要一直到我不再爱你为止。”她扬言要挟道。

他掩笑说:“这原是你歹毒的本质?”

玉笙无谓地耸了耸肩,便又俯身搂紧了他,钟徊也环住其身,将人完全地掩护在怀。

这处处死局也逐渐崩现生机。

时不过几日,那所谓的配合便悄然而至。

“杜昆现今将人看得无一丝缝隙,我只能从钟太太下手,何况钟徊也本不是什么善茬,若是被其察觉,我们定将功亏一篑。”香意严肃说道。

位坐驾驶座的男人皱紧眉头,吞云吐雾,随即朝车窗外弹了弹烟灰道:“你的意思是将我们的任务寄予一个女人身上?”

“老实说,她能得到的消息比你有用。”男人冷眼瞥向后视镜,她抱臂后靠,姿态悠闲,“她与姓梁的有不浅的关系,凭借这点她就可以接近护军府,再次,这次行动我也是决策者,希望我们是愉快合作的。”

他冷然撇开目光,随手将烟头扔去,香意推开车门,拿上备好的东西,走上前按了门铃。

里头是宝珍来开门,她先一步跑回屋叫人,香意自行进门,刚走到玄关,便见钟太太走来,只是神色凝重。

“钟太太,您近来好吗?”

玉笙挪开视线,敷衍似的点了点头,便叫宝珍抱泠乐回房间玩。

“你有什么事,与我到书房去说吧。”她漠然说时,香意放下东西,随其上楼。

关上门,两人间的气氛瞬时降到冰点。

“以钟太太的人脉,您必然可以与护军府的四姨太处好关系吧?”

玉笙面向窗外,回眸打量了她一番,唇角挑起一丝笑意——“你不用三番两次地试探我,先与我说明你们要打算如何救我先生,若是真的有你说得那么万无一失,你只管将你的计划告知我便是。”

香意凝眸瞧着那尤显凌厉的凤眼,还有些恍惚,这股子韧劲,此前她倒没有察觉出来。

“杜昆现成的筹码便是他手里的那人,只要乱了他已有的计划,自是没有精力再限制钟先生什么,届时,他还要想办法向翼州府交代,自是没有人拦着你们离开。”

她定了定神,良久后才开口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
香意像是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,她打开手提包,从里面拿出一把枪,玉笙提起心,身体往后缩了一下,香意转了方向递向她。

“这次需得钟太太要自保。”

她看看她,又看看眼前的枪,还是伸手接了过去,香意几步站到其身后,抬手压住她的肩,继而握住那生疏的手,扣动扳机,教她开枪。

“稳住重心,这是最容易的事。”她说此,又似挑衅道,“从枪后看久了,你便会发觉,其实杀什么都一样,死也算不得是最坏的结局,活着才是。”

话音刚落,身前的人陡然转过来,枪口直直对向她,香意下意识地摊开双手举起,而她却轻蔑笑道:“是这样使的,对吧……话从口中吐出才是最容易的,你也会心生恐惧,便还是少些自以为是地评判别人活着的事为好。”

香意唇边敛笑,放下了手来,从包里拿出几颗子弹给她瞧,道是:“钟太太费心了,可惜这是把空枪。”

“那又如何?别以为你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,你便是翼州府派来的人,只要这身份捅出去,你到底也是奸细,翼州府派你们来的人可不会为你们的性命而放弃陵江这块宝地,所以,你最好保证我们的交易是有成效的。”

“原来钟太太看得这么清啊。”

玉笙撇过头去,把枪扔到一边,下了逐客令。香意自顾自地将子弹装好,便也不再逗留。

第45章 雨室迷情

“程温已经转手了一部分股票,还请了赵凌峰代理。”

蒲元将大致的情况细述了一遍,与其走进电梯,钟徊却问:“往燕台的船大概几时启程?”

“以目前打探的消息来看,最早一程大抵是在十一月中旬。”

“十一月……”他低声重述道。

“翼州府那头看得很紧,杜昆若是能成一方势头倒还好说,若是不能,届时追责到陵江,您必然要有麻烦,可陵江到底是连着翼州府的,他的胜算也无法预测,您要尽早脱身才是,便不是燕台,去其他地方的船是随时都有的。”

钟徊转头看去,神色里说不清的复杂,蒲元却是面不改色,继续道,“我会安排人护送她们回翼州府,杜昆还伸手不到那处去,等时局稳定了,再送回燕台。”

放在以往,蒲元也认可结婚生子是人人都要有的人生大事,但不知从何时起,这样亘古不变的认知就被慢慢动摇——回看初始,如今的局面他应当是预想过的,他也想不清他为何还要结这婚,而他也并未看出他有多爱她,甚至可以说他对刘小姐是比之更用心的。

结婚生子当是与沉心责任并以此为乐的人,而他显然不是这样的人,他时常不是担了责,丢了自我,便是得了自己,失了责。二者于他无法同生,或许他自己也是清楚这一点的——他实在不是什么沉心责任和乐于某类成就的人。

“……不用。”钟徊应此,蒲元心头稍滞,眸光怔愣——怎么突然改性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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