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篇杂记(8)

蓝肖弯弯眼睛:“有你这样的观众是我们的荣幸。”

男人不解。

蓝肖道:“你是我见过对《牡丹亭》最认真的人。”

男人似乎渐渐放松:“以前就喜欢这话本,你改编的很棒,我……”

他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。

蓝肖道:“不管怎么说我先帮你处理一下,我车上有药箱。”

话毕就不顾他阻止的将其拖上吉普车,从后座底下翻出绷带和消毒水,随后才在驾驶座坐好。

男人竟然已经忘记了自己鲜血淋漓的惨状,开始翻起放在车前的剧本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,是做什么工作的,我看你很喜欢话剧。”蓝肖边帮他消毒边说。

伤口的刺痛令男人皱起眉头,半晌才回答:“林杉,没做什么,打点零工。”

蓝肖动作迅速的帮他包扎好,勾起嘴角:“那你就是真的很喜欢,买最贵的票来。”

“不然……没机会再看。”林杉淡淡的回答,而后告别:“我要走了。”

本就是萍水相逢,也没什么理由阻止人家离开。

蓝肖沉默的瞅着他下车,忽然又叫道:“你觉得这个剧缺点是什么?”

林杉迟钝回头,半晌才道:“女主角……不配他。”

话毕,很快就消失在了午夜的街头,迅速的好像从来未曾出现过。

“小杉,你再给我唱一次《游园惊梦》吧,我喜欢听。”

“喜欢什么,你又不懂越剧。”

“可我懂你,你唱戏的样子很美,唱《牡丹亭》的样子更美。”

“那你也喜欢《牡丹亭》啦?”

“当然,最喜欢里面那句‘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’。”

“为什么。”

“会让我想起你。”

人的记忆是有生命的吗?会随着时间悄悄改变吗?

林杉已经不记得自己梦见多多少次这段对话,几乎每次都在泪湿枕巾中醒来。

岁月太长,他差不多已然相信这全都是自己用脑海杜撰的痕迹,真实根本从来不曾存在过。

不然那般情深的对象,为何会舍得如此残忍的手起刀落,割断在这凡尘俗世中本就没那么坚韧的红线?

我们的心,一定有一个地方住着位全无尊严的小丑,否则不会经历过那么多的伤心,却仍旧忘不掉当初的快乐。

“喂,起来干活了!”小饭店的老板忽然闯入房内,粗鲁的打断了林杉的遐思。

林杉顷刻坐起回到现实,唯唯诺诺的答应着:“好、好的。”

简陋的门打开又合好,只留他独自倚在单薄的被褥上,像个断了线的木偶。

“昨晚北展剧院上演了由蓝肖导演的现代话剧《牡丹亭》,谢珂在其间表现出色,不少观众都大加赞赏,早已脱销的剧票如今更是千金难求……”挂在小店柜台上的破旧电视机喋喋不休的播放着娱乐新闻,女主持眉飞色舞的解说道:“《牡丹亭》原名《牡丹亭还魂记》,是我国明代剧作家汤显祖的代表作,相信大家并不会感到陌生……”

端着盘子来来去去的林杉听到了,不由得跟着电视台所播放的选段轻轻哼唱。

他总是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反正活儿倒是干的利索,老板也懒得多管。

“导演,今天媒体对《牡丹亭》一致好评啊,为什么不接受香港和台湾的邀约?”助理编剧大中午哈欠连天的抱怨。

改剧本改的整宿没睡的蓝肖回答:“还不够好,我还不满意。”

“导演啊,剧已经上了就不要改了,反正……”助理编剧苦口婆心。

蓝肖揽住他的肩膀笑:“少罗嗦,吃饭去。”

编剧瞥见路边不太体面的饭店抱怨:“守财奴,也不请吃点好的!”

“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,生生死死随人愿,便酸酸楚楚无人怨……”林杉入神的哼唱着越剧,在款台数钱数的有些心不在焉,不料毫无防备之际却忽被拍了下,吓到差点心脏停跳。

他抬眸,见是昨日被记者围住又好心帮自己包扎伤口的大导演,不禁松了口气,结巴道:“你、你好。”

“这么巧,你会唱戏啊,唱的挺好。”蓝肖笑了笑。

林杉不会撒谎,只能低头道:“小时候学过而已。”

他整个人清瘦斯文,与周围油腻热闹的背景格格不入,整个表情都异常游离。

蓝肖很想聊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,欲言又止之际,林杉便已恢复常态:“要吃点什么,点菜吗?”

“好啊。”蓝肖回答。

林杉把菜谱递给他,转身便回了厨房。

帮蓝肖改剧本的助理和他大学时便相识,完全晓得这位名导的老底,吃饭的时候总见他瞅着人家小服务员看,不禁揶揄道:“干吗,看上啦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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