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花不堪剪(66)

他只是笑,橙黄的灯光,描绘在肖像般的男子脸上,那流淌着的淡淡金色,何其温润。

“我来带你一同迎接日出。”

初夏伸手拽他,声音里带着调皮的揶揄:“简历呢,拿来,我要审核,倘若通过,便给你邀请我的机会。”

沈诺举手告饶:“倪老师,可不可以直接给我面试机会?”

她怎么可能说不,不等她说出口,沈诺已经拖着她往楼下走,走得那般急,简直恨不得把她抗在肩膀上跑。三更半夜的,初夏不能作出大喊大叫扰民这种不仁不义之事,唯有牺牲小我完成大我,为人民群众的酣眠奉献自我,捏着鼻子任由沈诺胡作非为。沈诺把她塞进车里,踩着油门就往小区外面奔。初夏吓得直叫,骂他:“神经病,你这是要去做什么?”

他被责骂得很无辜,转眼委屈地看初夏:“去看日出啊,等第一缕晨光透过黑云,日出而林霏开,层林尽染,清亮的露珠缀满枝头,而鸟语花香。”

初夏拍拍手,举起大拇指:“佩服佩服,我倒不知道沈先生竟然成了诗人呢,不过你好像说的不是春天的景象。”

有人看春江花月夜,有人画船听雨眠,有人芦花深处泊孤舟,有人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,有人闲立庭院,看花开花落,有人静坐窗前,看云卷云舒。初夏苦笑,恐怕没有多少人,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子,又连哄带骗地诱拐她走了半个多小时的山路,夜里的山路啊,崎岖得要命,然后在寒风瑟瑟中等待日出。初夏甩甩自己的手,未果,沈诺的手跟牛皮糖一样,粘得很,他贴着她的耳朵笑:“别动,你平衡感太差,小心又摔倒。”

初夏翻白眼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他笑了笑,声音温和,只要有心,自然可以知道。

其实不算多冷,他拥着她,带她往前面走,前面有微弱的灯光,走进了一看,是吊在棚子外的老式的吊灯,被风吹的摇摇晃晃,仿佛海面上的灯塔,闪烁着昏黄温暖的光芒。沈诺上前敲门,大约事先跟屋主商量好了,面色黎黑的中年汉子见了他一笑,用方言低低地说了句什么。初夏虽然是本省人,可是这个在中国地图上算不上的省份却有着丰富多彩的方言,从吴侬软语到夹着枪子儿一般硬呛的土话,应有尽有,她压根儿就听不明白。倒是沈诺,笑着应答,还递了烟给对方抽。小木屋子不大,一盏煤油灯放在唯一的方桌子上,灯火如豆,墙上挂着晒干的山货,初夏认不出是山菌木耳还是竹笋,被烟火熏得黑黑的。屋子里还有那种大土灶,初夏奔过去用手摸摸,灶墙上还凝着没有散去的热气。这极大地满足了她小布尔乔维亚的隐秘感情,她开心地冲着沈诺喊:“喂喂,这不是仿制品,是真正的土灶。”

木屋的主人哈哈地笑,用生硬的普通话说,土灶有什么好稀奇。

初夏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,她无法解释清楚那种微妙的情绪,在她的心里,幸福就是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热热闹闹地吃饭,旁边的灶台上散发着米饭的清香,而滚烫的灶灰底下,还埋着红薯,等到饭食消化的差不多了,母亲就会用火钳把红薯扒出来,剥开皮,金黄色的红薯肉,又香又甜又软又糯,那是外面摊子上买不到的,家的味道。

沈诺走到她身边,笑着牵她的手,转头对中年男子道:“我太太喜欢这些,猫咪最喜欢灶火。”

她瞪他,不知道是为前半句话还是后半句话。

后头还有个房间,里面竟然还烧着土炕。初夏惊奇极了,她以为,这是北方才特有的习俗,而这里,怎么也勉强可以称之为江南。她心满意足地坐在炕上喟叹:“倒真有些大学时代出去野炊的味道了。”

沈诺带了小保温瓶,从里面倒了咖啡给她,笑道:“野炊?真是好兴致,可怜我大学四年天天泡在实验室蹉跎青春,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。”

初夏惊讶地挑挑眉:“不是说国外的学习生活更加多姿多彩,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成了惨淡的苍白。”

他连连摇头,像用看外星人的眼神一样看初夏:“你以为所谓中国孩子会读书是天生的啊。我们得花费比别人多数倍的时间才能让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我。”

初夏很是同情,连连点头:“真是可怜,来,给老师摸摸头。”

他的头发看上去柔软,触着掌心,才发觉很硬。按照面相学书里的说法,这样的人,性情倔强。初夏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,开心地肆意揉着他的头发,其实她很早就想这样做,不过因为这种做法太孟浪,她始终没有好意思开这个口。沈诺开始是躲,后来躲烦了索性捉住她的手放在嘴巴上亲,轻轻地咬她的指尖。初夏只觉得浑身战栗,抬脚踢他,低低地咒骂,流氓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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