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清公主(45)

长平将袖子拂去断碣上尘灰,端然坐下,微微地笑道:"宫廷史上权臣专政的并不罕见,至于秽及后宫么……我虽孤陋寡闻,也听说满人有"兄终弟及"的规矩,做小叔的娶哥哥的遗孀并不违背道德传统,反而是合情合理的,是这样吗?"

顺治悻悻道:"的确是这样,原来你也知道了。他们就是拿着这条祖宗规矩来压我,『逼』我认王叔做太上皇。"

长平道:"这么着,大臣奏请摄政王与太后通婚,也就没什么不对了。我听说在朝堂上,大臣们都管摄政王叫皇叔父王,古往今来,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称谓封号,可谓独一无二;倒是他如今要做太上皇,还听着顺耳些,总好过皇叔父王那么蹊跷古怪。皇上又为什么不同意呢?"

顺治一愣,若有所悟,抬头问:"仙姑的意思是说——我应该准了这道奏折?"

长平道:"贫尼才疏学浅,不敢替皇上『乱』出主意。不过皇上即使不允,只怕他们也不会放弃,倒弄得骑虎难下,势成水火,后果不堪设想——轻则母子反目,君臣不合;重则同室『操』戈,天下大『乱』。到那时,皇上又将何以自处?我方才听皇上说到什么"不服者武功以戡定,已归者文德以怀柔",倒不知摄政王算是"不服者"还是"已归者",又应当"武功以戡定"、还是"文德以怀柔"呢?"

顺治听了,心惊意动,默然不语。

长平抬头望着一天星辰,仿佛在辨别北斗七星的方向,半晌叹道:"我父皇亲手斩断我臂膀前,曾经望着我的眼睛说过一句话,他说:好孩子,你惟一的过错,便是不该生在帝王家。生在帝王家,是我不由自主的选择,这选择决定了我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,而必须成为朝代与政治的牺牲品。皇上贵为天子,最大的荣耀也就是最大的负担。倘若皇上不能忍一时之忍,痛一己之痛,便会惊动天下,烽烟再起,甚或江山易主,风云变『色』,那又岂是皇上的本意?"

顺治至此已经动摇,却不能一时之间便下决断,踟蹰道:"可是我若准了他们的奏折……"

长平不等他说出为难理由,截口道:"皇上若是准了大臣们的奏折,皇父摄政王便成了名副其实、名正言顺的太上皇,便不能再与皇上平起平坐,可是也不能再与儿子抢帝位了,那么,从此父慈子孝,子承父位,便是天经地义、理所当然的事了。"

顺治顿时恍然大悟,答礼道:"多谢仙子点化,一言惊醒梦中人。"

长平笑道:"贫尼不过只是说了几句现成话儿让皇上舒心罢了,何必言谢?真正拥有点石成金本领的人不是贫尼,而是太后娘娘。贫尼的心思才略,不及太后娘娘之万一,不过是体会得出她老人家的用心良苦、用意所在罢了。太后娘娘才华盖世,遂有皇上的鸿福齐天,皇上只知道自己为难,却不知太后娘娘做出这样的决定,才更是为难呢。皇上不要辜负了太后的一番苦心才是。"

庄妃皇太后端坐在慈宁宫正殿凤榻上,任凭哲哲坐在一旁冷嘲热讽地追问,吴良辅跪在地上喋喋不休地请罪,都只是不闻不问,呆若木鸡。哲哲无奈,只得打骂着吴良辅,把问了八百遍的问题又颠三倒四地重新问过:"皇上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?侍卫们都找过哪些地方?就没一个人跟着他吗?"

吴良辅磕头如捣蒜,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回禀:"当时洪大学士的奏折才刚念了一半,谁都还没来得及听明白,皇上忽然站起身摔了一下袖子就走了。等到奴才反应过来紧跟着出去,已经不见皇上的影儿了,召集了侍卫来询问,也都说没见着。奴才连建福花园都问过了,也说没见。"

大玉儿听到这一句,却忽然有了反应,蓦地问道:"皇上常到建福花园去吗?"

吴良辅自知说溜了嘴,吓得忙又磕一个头,抖着膝盖回道:"也不是常去,去过一两次,探访慧清大师,讲些禅理佛法。"

大玉儿暗自不悦,难怪他近日言谈常常涉及禅宗,好像对佛教很感兴趣的样子,原来私下里还偷拜着师傅呢,难为瞒得紧,自己竟一点风儿也不知道。因变『色』说道:"吴良辅,你是这宫里的老人儿了,比我们早在这里呆了二十几年,宫里一草一木都瞒不过你的眼去,哪个犄角旮旯藏着哪些牛鬼蛇神,可比我们清楚得多了。你每天早晚服侍皇上,对他的起居住行最是了解,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情?"

吴良辅吓得磕头回道:"不敢欺瞒太后娘娘,皇上每日起行居止,都在起居录上清楚写着呢。只有这建福花园一事,因皇上恐太后多心,命老奴不许在太后娘娘面前多嘴,便不曾提起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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