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清公主(47)

早有四五个宫女簇拥着贵妃娜木钟和十阿哥博果尔花枝招展地进来,给两位太后见了礼,赐座看茶。博果尔是早被母亲教过了的,一进门便问道:"刚才我听见侍卫们说,皇兄今儿在朝上听政听了一半,忽然发脾气走了,到这会儿都没找到。所以特来看看,不知皇兄回来了没有?"

哲哲一愣,板起脸问:"你听谁说你皇兄发脾气走了?"

博果尔见太后娘娘脸『色』不善,吓得一缩脖子,眼望母亲不敢回话。娜木钟一扬帕子,大惊小怪地道:"哎哟哟,这么大的事儿,还用听谁说吗?整个宫里都传遍了,再过两天,只怕民间百姓都知道了,茶馆里说书的都要拿来做题目呢。这皇上失踪的新鲜事儿,古往今来谁听见过?我起头听见说皇上是因为太后娘娘要下嫁十四皇叔,因此才发脾气出走的。我还不信,赶着说话的人一顿好打,骂她们信口雌黄,叫她们垫着瓷瓦子跪在院里受罚,她们怕了,方招认出来是听外廷的御前侍卫们说的,说是侍卫们听得真真儿的,还是太后的亲信、洪承畴洪大学士上的折子呢,奏请十四皇叔和太后合宫同居,这可真出了大新闻了。"

哲哲听她说得笃定,哪里是听什么侍卫宫女说的,分明就是有内阁大臣通风报信,忽然想起迎春从前说的贵妃与郑亲王济尔哈朗有染的话来,遂冷冷地道:"贵妃妹妹幽居深宫,前朝上的事儿倒是听得真真儿的,连谁上的折子,折子上说的什么话儿,都这么一清二楚的。真是难为你记得住。"

娜木钟红了脸辩道:"本来是不知道,实在宫里闹得动静太大,说是皇上出走,晚膳也没用,到这会儿还不见人影儿呢。这么大的事,我想听不见也不成了,不得不来问问姐姐,到底这宫里是要办喜事儿呢,还是……"说了半句,故意咽住,只管拿眼睛瞅着庄妃一笑。

大玉儿怒火中烧,却只得强自压抑,淡淡地说:"皇上不过是一时不悦,四处走走,回来晚了点儿罢了。怎么到了你这儿,就闹出这么些个名词儿来,又是出走又是失踪的,还把十阿哥也带来了。时候不早,你看十阿哥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,你母子还是回宫歇息吧。"

娜木钟叫起来:"哎哟,话儿可不是这么说的。咱们往远了说十阿哥是皇上的子民,近了说是皇上的亲兄弟,做哥哥的下落不明,做弟弟的怎么好高枕无忧呢?太后说得轻松,皇上只是四处走走,可这会儿已经掌灯时候了,皇上还不见回来,这可成了什么礼儿呢?都说皇上是因为听说太后娘娘要和十四皇叔成亲给气的,连朝都不坐了,撒手就走。我一听,这个急哟……"

哲哲听不下去,只想寻一句刻薄话儿堵住她的嘴,再顾不得忌讳,讥讽道:"你急什么?你要是急,也叫郑亲王叔上道折子娶了你便是。"

娜木钟听皇太后说出济尔哈朗的名字来,自知私情泄『露』,索『性』泼出胆来,胀红了脸说道:"郑亲王叔怜我们孤儿寡母,照应多了点那是事实,可是我们清清白白,绝无男女之私,更无婚姻之念。我原是察哈尔可林丹汗的多罗大福晋,因察哈尔降了,才嫁与太宗皇帝为妃,蒙先皇恩宠立为西宫贵妃,与先皇并不是原配,我们满蒙两族原本不像汉人有那些子酸文假醋的死规矩,我也从来不会装哪门子的贞女烈『妇』,改弦另嫁也并不是什么丑事,我若想嫁,就大大方方地嫁,堂堂正正地嫁,可我不会不顾我儿子的体面,叫他难堪。"

"谁说太后令朕难堪了?"忽听顺治轻咳一声,负着手缓缓步进房来,望着贵妃微微带笑说:"懿靖太妃也想和母后皇太后一起出嫁么?那可是宫中的大喜事儿啊。倘若郑亲王上折子,朕一定准奏,让太妃娘娘风风光光地出嫁,也是这紫禁城里一段双喜临门的佳话。"

屋中诸人看着三位太后娘娘斗嘴,都惊惶失措,劝又不好,不劝又不好,正不知如何作态,竟然谁也没看见皇上来到,俱惊得一齐跪倒请安。尤其吴良辅,满心以为这一番脑袋准定搬家,不期然皇上从天而降,那可真是云端里飞落凤凰来,玉皇大帝亲口钦了免死牌,直喜得磕头不迭,眼泪一行鼻涕一行,只差没有哭出声来,膝盖走路,皇上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,打着旋儿地磕头。

娜木钟此前听济尔哈朗亲口说皇上听了奏折龙颜大怒,拂袖而去,又问准了到现在慈宁宫里上上下下急得好似热锅上蚂蚁,哲哲和大玉儿姑侄两个正狗咬狗一嘴『毛』呢。这才兴冲冲前来,满心要当着哲哲的面好好奚落庄妃一番,出一出这些年来仰人鼻息的怨恨。她从前尊为麟趾宫贵妃,比永福宫的庄妃高出两个等阶,可是只因儿子博果尔比福临小了三岁,一转身福临登了基,做了皇上,庄妃大玉儿则做了母后皇太后,自己却只得到一个"懿靖太妃"的空头封号,博果尔更是连列班上朝的资格都没有,真让人生气。难得这次有了好题目,觑着他们母子反目,想做一篇好文章来叫庄妃没脸,不料却被福临及时赶来截了话把儿,反而将她一军,明欺着郑亲王胆小怕事不肯耽干系,竟叫她与太后一起出嫁,这不是摆明了说她倒贴都没人要吗?不禁又羞又臊,脸胀得通红,张了几次口,却到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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