暖暖吐了吐舌头,说:「我算术一向不好。」「这哪叫不好?」我说,「这叫很糟。」我从皮夹掏出一张自从来北京后就没有出来晒太阳的百元台币,说:「跟你换一百块人民币。」「你想得美!」

暖暖说。

「还好。」我笑了笑,「你算术还不到无可救药。」

暖暖似乎对我手中的红色钞票感到好奇,我便递给她。

「这是孙中山嘛。」

暖暖看了看后,说。

「你也认得啊。」我说,「好厉害。」「谁不认得。」

暖暖白了我一眼。

我看

暖暖对台币的兴致很高,便又从皮夹掏出一张蓝色千元钞票递给她。

「咋是小孩?」

暖暖的表情显得疑惑,「我以为会看到蒋介石呢。」「以前确实是,前些年刚换。」「我果然没猜错,你们应该会印上蒋介石……」

暖暖突然停住不说。

「怎么了?」我问。

「我直接叫蒋介石,你不介意吗?」

暖暖问。

「为什么要介意?」我很好奇。

「蒋——介——石。」

暖暖一字一字说,「当真不介意?」「当然不会啊。」我说,「你叫他介石哥我才会介意。」「你有毛病。」

暖暖又瞪了我一眼。

我突然醒悟,这些天愉快而自然的相处,让我们言语投机无话不谈,却忘了彼此之间还存在着某些差异,甚至是禁忌。

「如果十年前你直接叫蒋介石,也许我真会介意。但现在已经不会了。」「为什么?」「在台湾,蒋介石从神到寇最后到魔,也不过花了十多年时间。」

暖暖欲言又止,似乎也突然想起我们之间的禁忌,于是简单笑了笑。

暖暖应该不知道我说这些话时的心情。

对我们这一代的台湾学生而言,我们曾经天真但那是因为热情。

在某段期间坚信的真理与信仰,往往不到几年就被轻易粉碎;而重新建立起的价值观,也不知道何时又会粉碎?

我们不是不相信历史,只是不知道该相信谁?

所以我们不再相信,也不再热情。

如果我说给

暖暖听,她大概无法理解吧?

我试着转移话题,从口袋掏出一张红色百元人民币,上头是毛泽东肖像。

这是我在台湾先以台币换成美金,到北京后再用美金换成的人民币。

我不想告诉

暖暖这复杂的过程,指着手中叁张钞票说:「你照样把千元台币当成蒋介石,把百元人民币当成毛泽东、把百元台币当成孙中山。所以一个蒋介石可以换两个半毛泽东;一个毛泽东可以换四个孙中山。明白了吗?」

暖暖觉得好玩,便笑了笑、点点头。

「对了。」我说,「我刚刚直接叫毛泽东,你不介意吗?」「毛泽东一向跟群众站在一起,直接叫名字有啥不对?」「毛——泽——东。」我一字一字说,「当真不介意?」「你挺无聊的。」

暖暖话才说完,随即想起自己刚刚也有这种反应,便笑了起来。

「从台湾飞到香港再飞到北京,我大约花了10个蒋介石。」我问

暖暖,「请问这等于多少个孙中山?」「这简单。」

暖暖说,「100个孙中山。」「那等于多少个毛泽东?」我又问。

「25个呀。」

暖暖笑着说。

「接下来是深奥的问题。」我说,「如果我花了2个蒋介石、3个毛泽东、4个孙中山,请问这等于多少个毛泽东?」「呀?」

暖暖愣住了。

我们走进瑞蚨祥,里面陈列各式各样绸缎布匹,令人眼花撩乱。

还有个制衣柜台,客人挑选好布料,裁缝师傅便可以为他量身订作衣服。

旗袍也可订制,量完身选好布料,快一点的话隔天就可以交货;如果是外地的观光客,店家还会帮你把作好的旗袍送到饭店。

「9个毛泽东!」

暖暖突然说。

我吓了一跳,店内的人似乎也吓了一跳,纷纷投射过来异样的眼光。

「这是刚刚问题的答桉。」

暖暖有些不好意思,降低了音量。

离开瑞蚨祥,走进内联升,看见「中国布鞋第一家」的匾额。

暖暖,你的脚借我试试。」我说。

「想给爱人买鞋?」「我没爱人。」我说。

暖暖笑了笑,弯下身解鞋带。

「不过女朋友倒有好几个,得买好几双。」我又说。

暖暖手一停,然后把鞋带系上,站起身。

「开玩笑的。」我赶紧笑了笑,「我想买鞋给我妈。」

暖暖瞪我一眼,又弯身解鞋带。

「你知道你妈脚的尺寸吗?」

暖暖问。

「大概知道。」「当真?」「小时候常挨打,我总是跪在地上抱着我妈小腿哭喊:妈,我错了!」我笑着说:「看得久了,她脚的尺寸便深印在脑海。」「净瞎说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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