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病chuáng上躺着的男人,一呼一吸,丝丝缕缕,比这几乎细不可闻的动静,还要微妙细小。
进错病房的小男孩悻悻地看了看眼前比他高出很多,容貌也成熟很多的大姐姐一眼,吐了吐舌头,扭头就跑了。
晚晚盯着他离开的背影,叹口气。
她默然在房内站了很久,转头望向病chuáng上的男人,走过去,将盛着热粥和熬的乌骨jī汤的保温瓶放在一旁,搬来旁边的凳子坐在他的病chuáng旁。
胳膊支着脑袋,她怔着眼望着他,思绪一时滞空,小声地说:“刚才电视里放的,你听到了吗?”
“坏蛋都被抓了。”
“所以,你什么时候醒来啊?”
“沈知昼,天亮了。”
他依然无动于衷。
整个人苍白得如同一张揉皱了的纸。面色比被消毒水洗到发白的被单还要触目惊心。
像是随意被丢弃在这里,无人问津。
她静静地拉过他的手,拇指摩挲过他手背淡青色的血管。
鲜活的,却也苍白。
仿佛下一刻,期间的血液便不再流淌,跳跃的脉搏也会归于平静。
他在这里躺了五天五夜。
五天,能做很多的事。
伯母回来了,他没见到。
她去大学报到了,他没见到。
林问江落网的消息铺天盖地,他没见到。
窗外天空历经白昼黑夜,绽出曙光破晓,亮了一次又一次,他没见到。
她握住他手的力道不由地加重,想确认他还是有温度的,想弄疼他。
他最好bào跳如雷地起来吼她——
虽然,他从来不曾对她发过脾气。
可是没有。
她伏低了头,趴在他手边,额头抵住他手背。
温热的。
手边桌上的jī汤和白粥凉了一次又一次,她却还坚持往来带,因为不确定他喜欢喝什么,医生还说他昏迷醒来的话,只能吃一些流食,她嘱咐许凌薇剁jī肉的时候剁得碎一些。
她怕他吃不下。
而不是,怕他再也吃不了。
她咬着牙,忍住眼泪。
不能哭,绝不能哭。
她已经长大了,不是以前那个一哭就要他哄的小姑娘了。
她要坚qiáng。
他什么都能忍,她怎么能连眼泪都忍不下?
牙关越咬越紧,她心思愈发惴惴难安,情不自禁手上用了力量,直到听到了一声犹如低吟的吸气声——
“……”
她惊异地抬起头。
男人躺在chuáng上,被纱布裹住只露出下半部分的眉峰一扫,眼角微垂,黑眸睨下来,疲惫地凝视着她。
她心口一坠,差点尖叫出声。
可他更需要安静,她不能扰他养病,连连用另一只手捂住嘴,眼底噙着不断涌出的眼泪,近乎吸气一样低声问:
“……你醒了?”
头部受过伤的部位昏沉沉的,纱布仿佛把他所有的意识都捆绑住了。
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,只感觉到神志逐渐清明,正一点一点,一丝一丝,从纱布的孔隙之间发散而出。
抽丝剥茧。
他qiáng撑着身体,喉结一滚,定定瞧着她惊喜与谨慎并存的表情,扯出个有些苦涩的笑容,无奈地笑了笑,垂眸看她:
“你劲儿这么大,是个鬼都疼醒了。”
她深深吸气,赶紧松开了他的手。
五天没进食,依靠生理盐水维持生命体征,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,手背的骨峰也益发嶙峋。
她指甲印儿把他的手都掐出了与手背血管颜色相仿的淡青色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她小声地说,揉了揉他手背,抚平那伤痕。
他没答,静静侧头,看着窗外暖融融的光。
一片和煦。
正午日头正烈,晃得他都有些睁不开眼。
真不习惯。
他的神经仿佛慢了半拍了似的,甚至还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枪,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些滑稽,这才回头看着她,淡声回应:
“你对不起什么。”
她老实说:“弄疼你了。”
“我不疼。”他目光掠过她脸颊,看了看她耳朵,下意识地问,“你呢,疼吗?”
“……嗯?”她睁了睁眼,满是疑惑。
“耳朵。”
她还记得那天爆炸发生之时,他最先想到的是捂住她的耳朵。
她左耳耳膜本就脆弱,医生当年就说,如果再遭受重大刺激,可能真的会穿孔失聪。
她眼里不自禁又溢出cháo气,静静摇头,咬着唇说:“不……”
然后又问他:“你gān嘛那天捂我耳朵……你是因为飞出去时没抱头,才受伤的……”
“我害怕,你会忘了我。”他苦笑,“更害怕你什么也听不见。”
“听不见?”
“听不见我说喜欢你。”
她的脸颊立马腾起炙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