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笺(103)

作者:走走停停啊 阅读记录

外头蝉噪声比先时更胜了一筹,断续地听不清里面的人语声,只二太太嗓门高,她说:“云丫头说话就走,人小志大,将来许是不会回来了,像她娘一样。这么一来,是不是于她也无碍,还解了咱们眼前的难题,孩子名正言顺的归在潮儿名下,两全其美,是再也没有的好法子了。”

里头禺禺低语,不敢放声出来的气氛。不能叫人知道的事,自然都是低声谋划出来的,神不知鬼不觉。

“就这么定了吧,大哥,你们想想,三房里亏空的这些年,到最后哪一点不是咱们两家填补上,就剩一个五丫头,转眼就飞了,还能指望她什么,这么点小事,也是该他们为这家里做点贡献的时候。”二太太越说越理直气壮,仿佛是在议论何时分家的小事。

云澜收到怀承的来信,是回来后的第七天了。信是三哥拿上来的,他每天从市政府下了班回来,第一件事便是来找云澜看看孩子,至于孩子为什么一直养在三房院子里,云澜因为再过两天就要离开,便也未及深想,只觉得三哥虽然做了许多荒唐事,但自她这次回来,倒是渐渐有担当起来了。

“云澜,”叔潮才换了身松快的绸裤褂,边上楼边把怀承的信捏在手里。“有封信,从香港寄来的。”

云澜惯常开着房门,他径直走进来,见她接在手里拆开,还接着在问:“谁寄来的?明大的同学么?”

“是怀承寄来的。”云澜低头看信,明白地答言。

“怀承,是谁?你交了男朋友?”叔潮本是要转到隔壁间去看孩子的,这时在房中的茶桌边坐下了,顺手拿云澜的团扇,扇起风来。他眼见的,云澜点了点头,马上惊讶地追问:“真的?何时交的?要好么?谈好了要结婚的么?”

云澜从信纸上抬头看他紧迫的眼神,“怎么?你现在对人结婚与否的事情这样认真了?果然是当了爹的人。”云澜不知三哥紧迫的原由,忍不住调侃他。

“你只说,是不是说好要结婚的?”他说到这儿,咳了一声,换了口气:“你们姑娘家,不比我们,所以,所以我提醒你一句。”

云澜这时正看到里面怀承转寄来的三哥的信,她叹息了一声,也在茶桌边坐下来,向三哥说起和怀承相识相认的事。说到她腕上戴着的玉石榴,她明显觉得三哥开了怀,咧开嘴角笑了。

他说:“这真是太好了,怀承知道这里面的所有事情,连淑瑛和孩子他也见过,真是太好了。”

“太好了?”云澜认真想这里头的好,实在没想通,问着三哥。

叔潮又马上改口:“我是说,你们订了婚的事,他还支持你出洋读书,真是太好了!哈哈。” 他兀自笑出了声。

第四十九章 来信

云澜离沪的前一天晚上,才见到父亲回来。他穿着青灰的长衫,后襟上起了皱,横着两道褶子;仍旧清瘦的身形,昂着头走近,孤清气质总让人以为,他是哪家戏台子上的名角儿,随时要开唱的嫌疑。

云澜下楼,喊他:“父亲。”她立在楼梯口,为他让出位置来。

“哦,你回来了。”他朝她点了点头,撩袍上楼去,步态轻盈,再没有别的话,仿佛她昨天在这儿,前天在这儿,以后也天天在这儿。

云澜转身看向他背影,那两道衣褶子,随着他走动,流淌起来,像浮在岁月的长河里。

她离家那天,父亲不在家,大伯父特地指派了三哥去送她,阿春照旧抹泪,三哥确是比先时周全许多,他叫人引见了客舱的两个管事,一位英国人一位新加坡人,趁着伙计搬行李的空,他迎着潮湿的晨风,分别塞钱在那二位手里,好叫他们一路照顾他妹妹些。

云澜站在后面不远处,看着他行事,觉得三哥总还是她的三哥,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情谊。她不知道,叔潮却不只为着他们两人的兄妹情谊,他是怀着赎罪的复杂心情的,以他性子,即便要赖在云澜头上,他也情愿同云澜直说,可他母亲不让,威胁他,若他敢说一个字,今后就别想从她手里拿走一个钱。这威胁实在太大,他承受不了,只好保持沉默,成了同伙之一。

云澜倚靠在甲板的阑干上,风吹进她衣袖,鼓鼓地兜着风,她整个人像是要飞走。

她在船舱里写信给怀承,告诉他夜心里吹进来的海风,从窄口的玻璃窗望出去,海天一色的黑幕上点满了星子,船像是驶往星群尽头,时间仿佛静止在手边。

她想她得习惯很长一段时间,没有他的日子。

及至她抵美后,迅速在廖先生的安排下,进了一所当地极好的医科学校,开始紧张的适应和学习生活,也还是保持着些写信的习惯,几乎是一种记日记的方式,她把日常的所见所闻摘取记录下来,一封封信寄到香港,地址始终是佟家花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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