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下河图(63)
只要他不妨碍。
可当阿戊再次说出:你问, 我就说。
这句话时,心会被触动, 会有一丝微弱的罪恶感,但又顷刻被泯灭。
这世间孰真孰假,不是么?
但假若能装一世,那便是真。
可惜, 情绪和情感这类东西, 伪装不久。
阿戊对于薄荷香袋, 有着雁洄难以理解的执着,这好满足,予他就是。
再到他偷入居室,翻看旧资料,还找出藏得隐匿的照片;到他因顾建浩失去平稳,只为那只金表;到他开始独自行动,寻得尤望云,再次失稳;到他潜鬼喊谷的熟悉;到他只见到顾建浩车牌,便不管不顾,失去控制。
“还盘王愿,驱离旱祸,降落雨泽……山泉源源,米粟又满仓,红绸点了长灯,长者们捧酒唱祝歌,孩子啊笑啊笑地敲铜鼓……嘣!嘣!地动山晃呀,没了,就都没了……”
雁洄还记得尤望云的遗言,她的执念,答案就在那张摄于1914年的黑白照里。
那只金表,那背景里喜庆的灯笼绸布,那岩壁裂缝蚀成的溶洞,曾蓄着满仓米粟。她的故人阿戊,对鬼喊谷潭底的熟知,以及跪在蒙氏墓前的庄肃。
羊皮册线订本、书信里还未提及的,阿巴缄口不言的,被雁洄找到了。
鬼喊谷的前身是一个村寨。
至于村寨为什么会变水潭,为什么会成为雁沅的夙念,为什么要让她的亲人葬身于此。
答案久远,雁洄遍寻不得。
“这不是你要我去做的吗?”
“这不是你要我去做的吗?”
……
今天的阳光好得,像要给与这场对质喝彩。
雁洄的私欲毕露,赤//裸裸于光天下,和那些人一样的面目皆非。
避不开,独善其身过于妄想,她已介入阿戊的因果,诚如她私心谋划时,也早已拉他入局。
所以当阿戊暴露自身,雁洄愤恨不能,连带着这五年的蝇营狗苟,一并发泄:“如果你只是囿于过去,而无法认清自己的存在,那你现在就给我滚!给我消失!”
这话,她也曾对自己说过,说完她便沉进了鬼喊谷。
从胃脘升起的扼息感又来了,雁洄放开阿戊,双手垂放身侧,兀自忍耐着。
“你说,我要让你做什么?”
阿戊阴沉的眼色敛去些,他下颌收紧,唇紧闭。
“好!”雁洄口唇微开,重重地呼吸,“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?”
这话像触到阿戊的逆鳞,他猛然抬头,深渊似的淡眸注视着雁洄,“我要做什么?我不人不物地能做什么?我只想问他为什么戴着顾万业的手表!”
雁洄一字一句地说:“顾万业是他的祖父,你同样也认识雁沅,是不是也要质询我?”
阿戊眼中讶异一闪而过,垂眸道:“我怎么能对你有恶意?”
雁洄呵笑,“为什么不能?”
阿戊直面雁洄话中的嘲讽,耳下的紫筋退散,眼瞳异常清明。
他说:“没有你,我就只是一副等待腐烂的死尸。”
雁洄的手背泛起蚁爬感,再是手臂,然后从指节开始木了,再是双手,脚腕,一直麻木到胸口和脸、头皮……
来了!情绪承受到极致的濒死感又来了。
雁洄撂下阿戊,急于躲藏,她走进一条排水管裸//露的巷子,背靠墙仰面向天,双臂绷得直直的,五指箕张。
她一直作深呼吸,口中机械性地念着:“别怕,别怕,是幻痛,幻痛啊……”
心底却真切地反驳着:啊!那就让我死吧,死去吧,如若不能向死而生,那就让我就此死去……
她如无数个孤身的日夜里那样,重复地向生,死去。
阿戊寻着走过来,什么话也没说,抱住雁洄僵麻的身体。她抗拒地推他,力气返到自身,令她跌坐在地。
溅起满身的脏污。
阿戊屈膝跪在地面,拥紧雁洄,重复着她安抚自己的话语。
“别怕,别怕,别怕……”
这山区小城里,无人识他们,无人加诸视线,冷漠给与他们围城。
雁洄木然地望天,有光破进陋巷。
躯体疼、麻、窒息,循复着。
浸在痛苦的过往里,皱巴巴到,那丝干燥的阳光才是罪恶源头。
*
送走宾客,撤酒席,新人也已坐车出发去度蜜月。
魏巩义请车送别亲家,闲下来时翻礼簿,在看到蓝铃的名字,心底遽然一惊。他是给了请柬,但今天蓝铃并未到场。
妻子李育英的声音来到,“怎么了?”
一合账本,魏巩义装作平常说:“没什么,只是有些宾客的礼太重,回的时候要周全点。”
“那是。”李育英赞同。
“小妹!”李育红挽着乡长走过来,“忙完啦?”
“嗯,这几日能空着了。”